我与副刊 | 春天的风筝 ——第一次给报纸投稿的经历

王剑冰 / 文

春天来了，大地复苏，踏春时很有些感觉，那是一种青春的悸动。其间就看到了风筝，旷野里那么多放风筝的人，在愉快地奔跑，自在地行走，安静地仰望。到跟前去和放风筝的人观看、交谈，心中不免生出诸多感慨。看到一个小女孩，在那里招呼着，奔跑着，将手中的线越放越长，后来还把彩色的纸片套在细线上，看着它打着旋升上去。这是多么迷人的镜头啊！此后每一个春天，我都会在古城外、旷野上，去看那些人放风筝。

小的时候，我曾经给自己做过一架风筝，那是看到前院的同学做了一个，心里发痒，就也回家做起来。前院的同学用的是细竹子，做成了一个燕子的形状，他的胆子不小，竟然做得很大，用线绑好每一个关节，再用彩纸糊好，买来结实的丝线，还做了一个工字型的线拐，将线缠绕在木拐上，真就像个放风筝的了。他比我大一岁，我就觉得他已经很大了，他做的一切都是值得我效仿的。但是，我的这个始终没能飞起来，奔跑了半天，还是要栽跟头。他的那个呢，也飞不高，半空中遇到风就往下掉。由此，我觉得放风筝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说起来给报纸投的第一篇稿子，就是关于放风筝的，题目我忘了。大概是1983年，我刚工作不久，看到单位订的《中国青年报》，有时会有副刊，上面大都是与青年有关的文字，于是也想投一篇。此前投稿，大都给了文学刊物，而且多是诗歌，发的最高的刊物就是《诗刊》，题目是《我是叮叮当当的洒水车》和《我在待业青年小店上班》。那都是两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的作品，多是昂扬奋争的，因为到处都是新气象，人人有一种向上的心气。

那么，给《中国青年报》写什么呢？于是就想到了春天里的风筝。就写一个旷野中的小女孩。

春天是烂漫的，女孩是烂漫的，天空多么高远，一切都让人欣慰。我展现了一组放风筝的画面，接着就将镜头集中到了小女孩身上，先是她的手，她的跑，再是她的蝴蝶结，她的笑。她仰着头，朝着蓝天看着，她还要给蓝天送一封信，她从口袋里拿出绿色的纸，撕成一枝花的形状，然后套在丝线上，风儿吹起，那纸打着旋地升上去。女孩笑着，欢叫着：送信了，送信了。她的欢叫感染了另一位女孩，那个女孩仰起头来，说什么送信了？小女孩就扭过头朝说话的声音看着。这个时候，小女孩发现那个女孩子是看不见的，她显得惊奇极了，就走过去，让那个女孩子站起来，然后将自己手里的线拐交到她的手中，让她感受风筝在手中的律动，那个女孩子起先是不要的，她有些害怕，但是架不住小女孩的坚持，就矜持而谨慎地接过了线拐。而后大家都看到了盲女孩激动的笑容，她先是紧紧地抱着线拐，生怕它从手里挣脱了，而后她才一点点地接受线拐的扯拽，伸直手臂，认真感受着丝线上边的风筝。她说，啊，我感觉到风筝了，风筝就在上边，在我的手上。盲女孩的内心充满了激动，这是春天来临后盲女孩的第一次激动，她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的激动了。

我之所以对盲女孩这么在意，是在这之前，我写过一首关于她的诗歌：

盲女孩

坐在阳光里

静静的

不说话

阳光把她的素描

画在地上

从这边画到那边

很美丽

一只流浪猫

守在她的脚旁

精心地洗那双

晶亮的眼

女孩的周围

是大片的田野

很多的颜色和芳香

向她诉说

又一年的时光

女孩能听到

因为有时

会有笑

从好看的嘴角

不经意地

洒出来

女孩还能听到

天上的鸟儿

可劲地飞

女孩会微微歪起头

让花样的耳

承接落下来的声音

阳光有时来得很晚

盲女孩就等

等的时候

风有些凉

流浪猫

不知了去向

静静的盲女孩

坐在阳光里

不说话

在诗歌的语境中，盲女孩的心扉是打不开的，也许她每天都是那样。而在这旷野，这个女孩的心扉完全打开了，这也是当时那个时代的预示。

写好之后，我就投给了《中国青年报》。我记得没有多久，副刊编辑竟然回信了，他把稿件又退了回来，还附了一封信，那信是手写的，这在当时是不多见的事情。因为一般都是印制的退稿笺，即使是采用稿也是印制好了的信笺。信中，副刊编辑对于文章给予了肯定，但是觉得写得还不够劲，感人的味道还差一点。让再改一改。这对我来说是莫大的欣喜了。只是，我写的差不多是真实的场景了，如何改呢？想了两天，我将文字再加工润色，把在风筝线上送信的女孩直接写成盲女孩，让她问旁边的人，风筝飞得高不高，听到回答，她的嘴里吐出了一串愉快的音符。听到别人说“送信”，她问送什么信，她也要给蓝天送信，她很认真地折纸，默念信的内容，摸索着夹在了丝线上，然后就再问，信送上去了吗？旁边的小朋友说，是的是的，送到天上去了。盲女孩就叫着跳起来。她的喊在回环，整个旷野起了一片欢声。

这篇稿子再寄出不久就见报了。而后我就想，这是一篇什么体裁的文章呢？是散文吧，可这里边有虚构的成分，是小说吧，那也就是小小说的体量。无论怎么说，发表就是得到了一种认可，还是让人高兴的。因为那是我第一次在中央级的报纸上发文章。我记得汇来的稿费是8元。后来，我对写作的要求更高之后，再看这篇稿子的文字，觉得还是有些简单的，是人家“照顾”了，我也就不大在意了。搬了几次家，刊发那篇文字的样报和底稿也找不到了。后来结集出书，也没有想着将它拾起来放进去。但是，这件事始终是让我感慨的，是《中国青年报》，是那个叫长安的编辑，那种热情和认真，在此后多少年，都一直温暖着我。

王剑冰

河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河南省散文学会会长。已经出版著作35部。散文《绝版的周庄》入选上海高中语文课本，被刻石于江苏周庄，其被周庄授予荣誉镇民；散文《吉安读水》被刻石于江西吉安白鹭洲；散文《天河》被刻石于湖北郧西天河广场，其被郧西授予荣誉市民；散文《洞头望海楼》被刻石于浙江洞头景区；散文《陕州地坑院》被刻石于河南三门峡景区。散文《澄江一道月分明》入选2011年山东省高考试卷，《瓦》入选2013年福建省高考高考试卷，《荔江之浦》入选2018年上海市春季高考试卷。《古藤》《荒漠中的苇》等30余篇散文入选中考试卷及课外阅读教材。

主编：周玉娴 |编辑：袁浩

—END—

打开您对副刊的心扉